英镑与美元的接力棒传递,出现在二战结束前,后者的领导地位经由布雷顿森林体系确立。当然,也有人根据数据分析指出,美国的货币霸权在20世纪20年代就已初步确立,至少是极大地动摇了英镑的地位。这些说法内含的逻辑前提是“赢家通吃”,即政治、经济、货币主导权将是唯一的,世界上只能有一种真正的、支配性的国际货币。

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政治学教授、经济学教授巴里·艾肯格林,与欧洲中央银行的研究员阿尔诺·梅尔、利维娅·齐图合著的《货币变局》一书就指出,国际货币唯一化的观点更多的源自理论分析而非实证。书中援引数据指出,1899年,格公国已知外汇储备的构成中,英镑占据64%,德国马克和法国法郎都有15%左右的份额;而在1913年,英镑降到了48%,法国法郎达到了31%,德国马克仍为15%;到了20世纪20年代,美元开始和英镑占据相似的地位。但20世纪30年代,英镑又重新赢回了主动。也就是说,在人们认为英镑稳稳占据国际货币地位的20世纪前期,英镑也没有强大到足以产生锁定效应和“赢家通吃”的地位。

本书解释了外汇市场、外汇储备的发展过程,指出19世纪大国的中央银行开始提供信用推动了以金融业发达的城市为中心、由商人银行主导的汇票交易系统作为补充的市场形成。这一期间,也出现了国际金本位。19世纪晚期,英国强化了本国在军事、经济、货币等方面的竞争优势,英镑在欧洲乃至全球被认为是最为安全的货币,因为英格兰银行可以作为紧急贷款人向市场投放流动性。尽管如此,同期的法国和德国也在竞争国际地位。

美国在20世纪初开始加入国际货币竞争,标志性事件是1913年美联储的建立和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美国曾长期推行禁止美国银行在海外设立分支机构、在国内跨州设立分支机构的限制性法律,这当然极大限制了美元的发展。通过设立美联储,又借助一战带来的发展机遇,美国金融业开始崛起,美国从净债务国变成了净债权国。到1929年,美元在主要国家外汇储备中所占份额(56%),已经超过了英镑(41%)。但在那之后,因为美国率先卷入大萧条,各国的外汇储备受到清算,金汇兑本位制崩溃,英国轻松赢回了货币霸权。

本书考察了20世纪20-30年代的国际贸易融资货币的数据,发现到了20世纪30年代,美元承兑汇票的二级市场相比英镑仍然呈现出发育不良的特点,对于投资的吸引力不足。20世纪20-30年代国际债券市场的数据则显示,随着英国同期在全球GDP中所占比例的下降,英镑相对于美元在债券市场媒介货币的竞争中也开始面临更大的劣势。这些都充分说明,20世纪20-30年代,国际贸易融资和债券市场上,通行着两种主流的国际货币。

考察二战结束以后至今的储备货币份额变化,可以发现在20世纪50年代后期至60年代后期,美元的确占据了压倒性的支配优势,但随后就开始面临新的储备货币竞争。当然,由于日本在20世纪80年代放开金融市场后不久,就遭遇了危机,使得日元没能抓住机遇,使其在贸易计价货币和国际储备中的份额及其在邻国的汇率篮子中的份额,追上日本在该地区的贸易和金融交易中所占的比例。

欧元出现后,虽然一度表现出堪比美元的吸引力,但因为欧元区金融一体化程度不够、财政框架存在缺点,因而使其无法防范经济失衡和稳定风险。反过来看,如果欧元区能够遏制相关的政治风险,加强银行业和资本市场的深度、稳定性、流动性建设,就将提高欧元的国际地位。

本书回顾了近年来人民币国际化的多元策略,认为中国仍需致力于建设有深度、流动性强的金融市场,提供足够的流动性,从根本上保持市场的稳定。尽管如此,作者也认为,19世纪的英国金融市场和20世纪的美国金融市场也并非深度、稳定性、流动性的典范,所以中国在促进本国金融市场稳健发展方面应当更具信心,最终人民币成为全球市场上多种具有竞争力的国际货币中的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