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厦门集美学村东南隅,留存着当地最古老的村落集美大社。走进这个拥有700多年历史的自然村落,像是闯入一个古老与现代交错的时空。
传统大厝、番仔楼和宗族祠堂被周围杂乱无章的现代民居包裹,形成典型的城中村痕迹。在如同蛛网一般的巷子里穿行,到处都能见到釉面红砖的古厝隐匿其中。
“这里的生活节奏很慢,跟我们小时候差不多,没什么变化。”64岁的陈阿伯一口浓重福建口音,他是塘墘角宗长。在大社,像他这样的宗长有十位,分管渡头角、后尾角、岑头角、郭厝角、清宅尾角、内头角等十个角落。
在宗族制度下,这些被称为“角头”的聚集地,都有一处宗祠古厝,一年到头举办不同的祭祀活动。岁末年初,正是宗长忙碌的时候,家家户户的祭祀、宗祠内的庆典和民俗活动应接不暇。最热闹的是即将于正月十五开启的“刈香巡游”,每个角落都会举起属于自己的旗子参与巡游,来到大社中心的陈氏宗祠。始建于1343年的陈氏宗祠,1950年由陈嘉庚出资重修,建筑前殿抬粱构架,两坡屋顶铺上绿色橙色相间的琉璃瓦,木质雕刻很精巧。
另一个层面上,集美大社又是当代文化创意的聚集地。沿着大社纵向的小路行走,建筑不规则的临街面布满色彩鲜艳、风格各异的大型涂鸦,使得街道的线性空间丰富又有趣。这些涂鸦是海峡两岸年轻创作者在连续三届创意涂鸦大赛留下的作品,现在这里已是网红涂鸦街。
大社吸引不少艺术家和创意者入驻,一端摄影、陶艺、尽心书屋等工作室形成大社“艺术家部落”的雏形。由古厝改建而成的西餐厅、日式深夜食堂、面包店、咖啡馆、甜品店则散落在巷中。
新年正是大社最热闹的时期。大社正中心的宗祠广场,一群孩子奔跑着玩礼花鞭炮,玩社区组织的新春游戏。有时一阵锣鼓喧嚣,戏台上搭台开始上演黄梅戏或南音,有时又是一场布袋木偶戏在街角搭出小小的临时舞台,吸引孩子和寻访年味的游人驻足。
700年大社的变迁
集美学村是爱国华侨陈嘉庚的故里,以前只是一个名为“浔尾”的小渔村。
元末明初,陈氏先祖移居到此,世代靠海吃海,以捕鱼为生。原始状态的小渔村从散落的“角头”模式逐渐扩大,成为一个拥有十个“角头”的大村落。在闽南语里,“社”是村落的意思,大社意为大型村落。
“浔尾”是集美闽南文化的发源地。1913年开始,陈嘉庚在这里置业兴学,小渔村逐渐蜕变为集美学村。今天以集美大社为圆心,围绕着幼儿园、小学、中学和数所大学,几十栋校园建筑,都是闽南风格的红墙砖和燕尾脊。
随着城市快速扩张,大社被新区包围,古厝之间也被渔民随意搭建起各种民居。百年建筑与新的混凝土建筑挤挤挨挨地混杂在一起,当地村民凭着不同需求和各自审美,一家家搭建起风格各异的民居小楼。
大社的街巷狭窄曲折,条条小道如同蛛网一样自由蜿蜒。每一条小道都没有规则可言,有宽有窄,2米至4米的宽度,仅容行人和摩托车通行。
对当年的渔民来说,这种近在咫尺的尺度,是从他们日常生活需求出发的,家家户户都有近邻的感受,站在巷尾说话,声音毫不费力地就能传到巷子那一头。塘墘角宗长陈阿伯说,他们童年时自由自在玩耍,这里就是一个小天地,母亲在开饭时喊一声,孩子们都能在角落听见。
这种自下而上的街巷肌理,不是规划师可以设计出来的。它没有章法,缺乏规划,却有一种迷人的附近感。
20年前,厦门岛西海域开启环境整治,生活在大社的渔民被迫上岸。离开大海的渔民在岸上寻不到生计,年轻人外出打工,老年人则选择将房屋出租给附近工厂的工人。再之后,工厂外迁,租房的人也没了。
大社内的街巷逐渐形成一个封闭空间。老村民还记得,整个集美学村虽有嘉庚公园、嘉庚墓(鳌园)与陈嘉庚故居等诸多景点,但位于集美腹地的大社,就这么被遗忘,很多早年的自建房也成了危房。除了生活在这里的人,通常路人都会绕道而行。
集美街道办曾对大社的空置房做过统计,有上万平方米,这意味着很多家庭失去房租收入,也意味着城中村陷入衰退。
2010年,为解决大社人的生计,集美街道办开始实施“艺术家部落”计划。时任集美街道办主任林志斌记得,那时的目标就是邀请艺术家入驻大社,模仿深圳大芬油画村的模式,后者原本也是并不起眼的客家人聚居部落,最终打造成中国油画第一村。
在文旅浪潮下,大社在2016年开始新一轮社区营造。政府出资修缮青石板路,连续几年举办海峡两岸涂鸦艺术节,邀约年轻艺术家在大社旧墙上作画。非遗文创市集和公共演出也来到大社戏台,从点到面,大社的社区活力开始被激活。
艺术与传统,原住民与外来年轻人
一端摄影工作室主理人阿怎是较早入驻大社的艺术工作者。
阿怎选择大社,因为这里人少、清净,也有更现实的考虑,“房租便宜,可以拍自己喜欢的内容,不用太商业。”他们租下一套古厝,三间屋加一个露天小院,简单改造成朴素舒适的摄影工作室。这里像是她的第二个家,女儿在这里自由长大,小而温馨的会客厅摆着收来的老家具和旧物件,她日常阅读的书堆满了案头。
阿怎喜欢这里淳朴的烟火气,常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