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西方国家货币的宗教印记可以上溯到古希腊时代,经历古罗马帝国、拜占庭以及中世纪一直保留了下来。我国古代的金属铸币几乎见不到宗教印记,东方货币体系主要受到政治而非宗教的影响。

古代西方国家货币往往都带着深深的宗教印记,直到今天这种传统仍保留了下来。如大家熟知的美元,无论硬币还是纸币背面中央都有一行小字“INGODWETRUST”(我们信仰上帝)。在美国发行的系列货币中,一美元纸币的宗教色彩体现得最为典型。这张面值最小的纸币背面有两个圆,左边圆圈里是个金字塔,金字塔顶端三角形中有一只“眼睛”,被称为“上帝之眼”,“眼睛”之上是拉丁文“ANNUITCOEPTIS”,意思是“上帝赐予我们一切”,下面一行拉丁文“NOVUSORDOSECLORUM”,意即“新世纪的新次序”。

在钱币上表现一国的宗教信仰可上溯到古希腊时代。古希腊人有自然崇拜的传统,认为世间万物都具有神灵,各城邦都有自己的城市保护神。古希腊人在打制钱币时就将他们的宗教信仰体现在硬币两面的图案上:一般正面是城邦守护神或女神肖像,或神话传说中的英雄,背面则是城市的象征。最典型是雅典的“猫头鹰币”,正面是戴着头盔的雅典保护神——雅典娜头像,背面是雅典娜圣鸟猫头鹰及橄榄枝,币文是希腊文雅典的缩写。由于雅典是当时古希腊城邦霸主,境内又盛产白银,因此这种被称为“四德拉克马”(Tetradrachms)的银币在公元前5至4世纪时成为古希腊世界的通用货币。

古罗马是古希腊文明的传承者,不仅政治制度、宗教信仰,也包括货币体系在内的各项经济制度,继承了古希腊的衣钵。公元前212年,罗马人采用以“德纳留斯”(denarius)为基准的新货币体系,银币上面的图案也使用古希腊神话故事中的人物,正面是罗马女神头像,背面是胜利女神驾车的图案,这种银币成为古罗马最重要的货币。罗马人也有他们的宗教信仰,但他们崇拜的对象实际上都是古希腊神话传说中的人物,无非有时改了一些神的名字,如胜利女神在古希腊传说中被称为Nike,罗马人将她改为Victoria。公元4世纪初,基督教在罗马成为合法宗教,君士坦丁大帝执政期间,在一种铜币上印制一面为刺穿蛇身的“拉布兰旗”,这面军旗的顶端饰有基督教会“凯乐”(Chi-Rho)标志,这是最早出现基督教象征的钱币之一。罗马帝国395年分裂后,西罗马很快灭亡,东罗马帝国又存在一千多年。在查士丁尼二世统治的7世纪晚期,在金币上掀起一股表现宗教形象的热潮,将基督半身像印制在钱币上。9世纪后,君王形象逐渐让位于耶稣基督、圣母玛丽亚及圣徒形象。

欧洲进入中世纪后,在墨洛温王朝(481-751年)时期开始出现的银币德纳留斯成为标准货币,大概是为了与罗马时代相区别,这种货币在墨洛温王朝晚期改称德涅尔(Denier),正面就是十字架。8世纪,墨洛温王朝被加洛林王朝(752-987年)取代,“矮子”丕平和查理曼父子也铸造德涅尔银币,后来被其他国家仿制,这种带有十字架的图案因此成为欧洲标志性的钱币。因此,真正意义上的西欧货币,从墨洛温王朝晚期开始,在加洛林王朝得以确立。

古代印度、波斯以及阿拉伯等地的货币制度与宗教的关系也十分密切。至于伊斯兰国家的货币,虽然形成的历史最短,但论宗教与货币的关系,则最为典型。在阿拉伯帝国兴起以后,他们打制的金币被称为第纳尔(Dinar),银币叫迪拉姆(Dirham),无论金币银币,正反面都印制阿拉伯铭文,都是来自《古兰经》的格言警句。穆斯林反对偶像崇拜,在钱币上不用人像,逐渐形成独具伊斯兰文化的货币制度。这种制度即便在13世纪时中亚与西亚被蒙古军队的铁蹄扫平以后仍然保留了下来。

我国古代铜钱上只印有文字,起初表示重量(如秦半两、五铢钱),唐以后铸有“开元通宝”,宋代以后一般铸有皇帝年号。中国古代钱币上没有铸造图案有多方面原因,比如铜钱中间有一方孔,方便串起来使用,如在铜钱上印制图案就没有整体感。此外,还有个很大原因是我国古代钱币出现时正处于“青铜时代”。这是一个礼制达到顶峰的宗法社会,当时的统治阶级讲天命、敬鬼神,但始终没有宗教。在这样一个具有严密的社会结构和典章礼仪的制度下,统治阶级用青铜铸造了大量礼器、兵器。“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作为最重要的礼器,青铜祭器不仅是镇国之宝,更是上下尊卑的象征,被赋予某种神圣的性格。

我国在殷周时期的青铜器铸造技术已达相当高的水平,铸造铜钱从当时技术来讲纯属小儿科。古代中国人在青铜器上铸造图案,除了审美需要,一般都有某种象征意义,尤其礼器,但铸币主要充当交换媒介,有其实际功能,如在上面印制图案,空间太小,也不合“礼制”。古代铸造钱币,需要解决的最大问题是普遍接受性,中国古人借助于两个手段:第一就是币材,当时的中原已形成了青铜崇拜文化,青铜的价值深入人心,成为人们普遍认可的财富;其次是币文,通过钱币上表示铸造地点与重量的文字,展示国家权威,间接表明其内在价值。秦朝统一六国后,统一币制,各种货币造型及风格定于一尊,后世在货币铸造上也是“千载犹行秦制度”,始终与皇权紧密相关。

(作者系浙江财经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