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如虹】

从3000元起价,保姆的工资一路看涨,已然突破5000直逼6000元。

黄老太退休前奋战在文艺战线,管理着百来号人的文工团,和形形色色的文艺精英耳鬓厮磨大半辈子,黄老太磨练出果敢、铁腕、犀利、不近人情的工作作风。退休后替儿子儿媳打理家中一应大小事务。黄老太以惯常的利落作风,甄选保姆,半个月更换六任的英雄事迹在小区广泛传诵。

黄老太这种刺儿头客户,一度让家政公司头痛。派到她家的保姆据说被气得肝儿疼。第一任,呆了半个晚上,黄老太嫌她做的菜像猪食;第二任,做饭煲汤一把好手,就是喜欢跟不明身份的异性在电话里撒娇卖萌,若“引狼入室”将对自己家庭安全构成威胁,黄老太果断换人……第三任甚至招来了警察,据说在她行李中找到黄老太失踪的金戒指。第四任总是咳嗽,黄老太担心她隐藏着可怕的传染病。到了第六个,看上去规规矩矩的中年妇女,做事儿勤快,花花心思也不多,黄老太认为她过于呆板,文化水平太低,不利于时年两岁的孙子的茁壮成长,遂要求再换人。

“好保姆靠挑”不仅是黄老太的至理名言,更是她的行动纲领。

第七任是内地小城市国企前员工,从气质上秒杀从前主要是农村出身的那些前任,在外形上不给前文艺青年黄老太丢脸。出门买菜接孩子,从来都打扮得整整齐齐。她清楚城市家庭中家务活的构成。知道内衣外衣分开洗,熟练操作家用电器。会煮很多种豆浆,黄老太认为这项技能很好很养生。关键一点,第七任把独生女儿培养成大学生,这一点为她加分不少。谁不知道黄老太对小孙子的教育,那是从两岁起就要背诵唐诗的。黄老太教孙子念“白日依山尽”,第七任能接上“黄河入海流”。第七任很少跟别的保姆扎堆儿,这让她成为保姆界的一股清流,也让她捕获了难以伺候的黄老太的心。

小区的儿童游乐场,是保姆扎堆儿处。雇主家人口、房间、甚至多少钱哪一年买的房,是按揭还是一次性,高层还是别墅;开什么车,德系、日系还是国产;男主人、女主人每月挣多少钱,在单位是不是官儿;自己的工资、孩子的纸尿裤、奶粉品牌……保姆们说得头头是道毫无保留。交流的时候,受雇于别墅的保姆底气更足。攀比之后,觉得自己工资落后的保姆,少不得要跟雇主软磨硬泡,不加工资就走人。在黄老太的小区中,最后屈服的大部分都是雇主——要找到合适的保姆太难了。从3000元起价,保姆的工资一路看涨,已然突破5000直逼6000元。

现实中很多保姆并不非常珍视自己的工作,不做东家做西家,反正现在对保姆需求量巨大。看上去是雇主挑选保姆,实际上,保姆也在挑剔雇主。租房的家庭不去、房间少于三间也不去、家里有六岁以下小孩的不去,有小婴儿的更不愿意;首选上无老、下无小的,最好一日三餐都在外搞定的;如果女主人软得像包子可以随便糊弄,男主人闭目塞听,对保姆工作听之任之不做计较,那就更妙了……

这些年来黄老太和第七任,不管谁是谁非,两人闹别扭的次数总也不少。彼时,第七任打起包袱,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黄老太义愤填膺加以鞭挞,全然不顾听众都是平时看不上眼的那些没文化的老太太。保姆撂下挑子走了人,没人买菜做饭洗碗做家务带孩子,对老太太的文艺事业造成连锁打击——原本,她每日雷打不动两个小时的钢琴演奏变成洗碗擦地板,黄老太日渐憔悴。有一天,黄老太拖着沉重的购物车买菜回来,不小心摔了腿,最后,现实的严酷让黄老太彻底败下阵来。儿子儿媳只好放下手段,做和事佬,偷偷给第七任加了工资、包了红包,央求她“你快回来”。

虽然黄老太和第七任的恩怨纠葛一直没消停过,这位保姆却是在黄老太家呆最久的,从给黄老太的小孙子冲牛奶做辅食,到接送上小学。她俩俨然已成相爱相杀的一对CP。邻居们至今还在羡慕黄老太,虽然她性格强势,也不怎么平易近人,可在挑选保姆这件事上,黄老太可真是走了大运。

(作者系深圳自由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