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岁的拉面哥门前终于清静一些了。
过去半个月,是程运付人生最魔幻的一段时间。一则15年只卖3块钱拉面的短视频,让他火得猝不及防。全国各地的网红拥进这个名叫杨树行的小村庄,上千镜头被高举在空中聚焦他黝黑的脸;媒体和商业公司纷沓而至,红色的木门高频率开合,戴红袖章的巡逻人员示意里面在谈事情。
抖音和快手抢着让他首播,一群大老板上门直接问签约价,各路亲戚朋友上门逼他合照、拍广告,他听不懂利润分成,辨不来真话假话,也分不清好人和坏人。
“套路”成为他私下常提的字眼。他说最初跟拍的几位主播在套路他、跟他签订合同的人在套路他、上门合作的公司在套路他、教他拉面的师傅在套路他、亲戚朋友在套路他,所有人都在套路他。
有人说他飘了,只有他清楚,自己处在一个旋涡中心,想挣扎却动弹不得。“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真心英雄》吗?”程运付顿了一下,“因为一句歌词:我有一个梦,要用歌声让你忘了所有的痛。”他别过头,鼻子一酸,又捂起脸。
“我可能要火了”
他生在一个被村民形容为鸟不拉屎的地方。
架好锅炉和两个铁桶,一个铁桶泡着红油油的新鲜卤子,另一个铁桶把水烧得滚烫煮面。程运付撑开胳膊扯三下面团,揪去一头,再扯四下就闪动出一大排细面,不到10秒,半斤拉面下锅。桌上摆几排套上塑料袋的白瓷碗,煮熟的拉面被倾倒在碗里冒着热气。一碗3元钱,加料另算,用花生油炸的豆腐干0.5元一片,红烧肉5元一块。
谁都没有想到,这个只会做拉面的男人,突然火了。
2月23日下午,在石井镇赶大集的程运付接到亲戚的电话,说好多人围在家门口。等到傍晚四五点钟,夫妻俩收摊回家,一排车一路跟到家门口,程运付慌了,打电话给妻子的堂哥胡立国:“好多人来拍我,我可能要火了,你快来。”
几天时间,原本贫瘠的杨树行天翻地覆:村口立起指向程运付家的路标,一米多宽的石子路上人车堵塞,沿途的摊位一直蔓延到程运付所在的山丘上,烤串、煎饼、羊肉汤和各种炒菜的气味在空气里化开,走几步就能听到铁勺在锅里翻炒食材的铿锵声混合着油炸的滋滋声;墙面、房顶、电线杆、树桩之间挂满红色的广告横幅;程运付门前高举手机的主播摩肩接踵,几个小型无人机在庭院上空盘旋。
这个一笑就挤出满脸褶子的男人,习惯抱膝将自己折叠在小马扎上,前后摇晃,一遍遍对媒体讲述爆红前后的故事,他明显瘦了很多,宽大的肩膀显得异常单薄,黑色裤子软瘫瘫地附在腿上甩动。
爆红前,他只是别人口中的“卖拉面的”,住在距离县城30余公里的杨树行村,每5天中有4天会开着大巴车带妻子去附近的镇上赶集,日出而作,日落而归。
在旁人看来,程运付话少,实在,逢刮风下雨的日子,但凡有人打电话说想吃拉面,他便开车去集市摆摊,没生意时,一个人抱着膝盖在摊位上摇晃。“就像喝醉了,看着怪心疼。”
时间一长,程运付的脸和手在风吹日晒下变得黝黑粗糙,高颧骨,宽肩膀,加上浓重的地方口音,像极了50多岁的模样。“有人问我孙子多大了,地地道道的80后变成70后了。”
他生在一个被村民形容为鸟不拉屎的地方。“三面环山,刚修好一条路,让大水给冲垮了。”一位村民告诉《中国经营报》记者,几年前,村民集体提出搬迁也没有通过。“随便找个地方都比这里强,这里干活太累了,就卖苹果、桃子、花生、地瓜,除去肥料钱,一年收入最多6000元。”
“就杨树行以前那地,我们栽树挖不动土,用木棍绑上火药,露出个炮眼子,把土给炸开才行。”大哥程运明告诉记者,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买不起树苗,一家人到处借10块钱,人家怕他们还不起,不给借。“那时候吃饭,一天吃一顿,有个地瓜煎饼算很好了。”
只有初中文化水平的程运付,长大后一直在山沟里打转,卖过水煎包、机器压面,后来做学徒拉拉面,去过最远的地方是200多公里以外的济南市,没坐过火车,更不敢奢望坐一回飞机。
限于经济条件太差,儿子出生后,程运付只买最便宜的奶粉,一包15块钱,买10包送3包。一家三口一个月赚四五百块钱,每天只吃拉面,别人不要的衣服,程运付拿来穿。
妻子胡立荣记得,多年前的一个雨天,程运付开货车接一年级的儿子放学途中,堵在了一个弯道上,后面的车主直接将他拉下车拳脚相加,程运付一点没还手,回来只说了一句“打了就打了吧”。胡立荣恨铁不成钢,有时忍不住踢一脚程运付,“他太笨了,没脾气”。
“你知道我后来为什么要买一辆18万元的汽车吗?”程运付边问记者,边往门外走,“因为我怕别人看不起我。”再转头,眼泪扑簌扑簌地掉。
“他一定会火”
次日,21岁的彭佳佳与30岁的搭档黄天前往梁邱大集拍摄。
“彭佳佳是上天派来辅助我的。”程运付一句向拍火他的彭佳佳表达谢意的话,让此前一批主播意难平。
“没有我,全国人民根本不可能知道拉面哥。”自从拉面哥爆火之后,主播“唐哥美食”屡次声明是自己先发掘的拉面哥,“其次是许飞,许飞是功劳最大的,彭佳佳是最后拍的。”
2020年9月,美食主播唐哥前往临沂费县石井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