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下旬,证券时报记者驾车从鞍山市区出发,沿着建国大道向南再向东驶入汤析线,马路从宽阔的双向八车道变为两车道,路边的风景从高楼变成田野。再翻过几个山头,行驶近50公里后,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辽宁省鞍山市马风镇前马村。
村口公示牌上的数据显示,2017年,这个拥有1089人的小村庄年人均纯收入1.7万元,山上种植的2000亩南果梨树是村里的主要产业,一年产值400多万元。
吸引记者来到前马村的并不是这些梨树,而是一家名为辽宁锦战登记备案服务有限公司(下称“辽宁锦战登记”)的企业,它的注册地及官网所留地址都显示为前马村。
“为了……充分发挥金融促进实体经济发展的作用……公司应运而生,为金融产品、金融资产交易提供专业服务。”该公司官网如此介绍自己。据记者了解,仅通过为一家地产集团提供服务,辽宁锦战登记从中获取的收入就可能超过1000万元。
一个小山村里为何会有一家金融服务公司?更确切地说,一家从事金融服务的公司,为什么不在繁华的都市里,而把自己放到农村?
前马村的徐会计告诉记者,他对辽宁锦战登记“一点印象都没有”,公司3位股东及高管“也不是咱们本村的,实际公司肯定没有,不在咱这村”。
这并非孤例。证券时报记者调查发现,2018年至今,与辽宁锦战登记类似的公司不断在江西、广西、湖南、贵州、河南等中西部省份的偏远地区注册成立,已有70余家。
在过去两年多的时间里,这70多家与辽宁锦战登记类似的公司,打着“金交所”的旗号,搭建了一条为地产、三方财富等行业违规发行“理财产品”的地下新融资通道。据估算,借助这条通道募集的资金规模可能高达千亿。
那么,藏在辽宁锦战登记和像它一样的备案公司后面的操盘手是谁?这条地下融资通道是如何建起来的?募集资金流向了哪里?其中隐藏着哪些问题和风险?
带着这些问题,证券时报记者历时近3个月,走访十多个省区,对这一由伪金交所构成的地下融资产业链进行了调查。
地下融资新通道
最先让辽宁锦战登记进入记者视野的,是国内地产巨头背景的H财富公司面向个人投资者销售的一款理财产品——“恒锦新稳040400定向融资计划”。
辽宁锦战登记在这个产品里的角色是“备案机构”。
根据记者了解及H财富理财经理描述,产品发行方将相关材料发给辽宁锦战登记,辽宁锦战登记为其出具一个备案函后,这个定融计划便成为了销售口中“合法合规”的理财产品,被拿去向个人募资。
该产品在认购风险中写道,“本产品在辽宁锦战登记备案服务有限公司备案登记、信息披露,但辽宁锦战登记不对发行人和担保方的经营风险、偿债风险、诉讼风险以及本产品的投资风险或收益等做出任何判断或保证。”
也就是说,作为备案机构的辽宁锦战登记,其实只是为这个理财产品提供所谓合规依据的通道而已。但在一些产品推介材料和理财经理那里,辽宁锦战登记被称为金交所。
辽宁锦战登记在官网对其业务如此介绍:针对融资人的备案服务、针对投资人的登记服务、针对交易过程的鉴证服务以及金融交易咨询服务,旨在通过四大服务帮助投融资双方营造一个合法合规、公开公平的交易环境。
辽宁锦战登记真的是金交所吗?
严格来说,始于2010年的金交所(即金融资产交易场所),是经由省级政府批准后予以设立,且通常由地方国资控股。到2017年9月,全国金交所数量达到顶峰,共79家。
由于金交所在发展过程中的不规范,逐渐成为P2P、私募基金的融资通道,产生了诸多风险。2017年,多份重磅监管文件出台,开始切断金交所的部分融资通道业务,并且限制金交所数量。2020年9月,清理整顿各类交易场所部际联席会议发布通知,要求金交所不得向个人销售产品、不得跨区域展业等,掐断了金交所作为违规理财产品的通道。据证券时报记者不完全统计,截至2020年12月,金交所数量已由79家降到60余家,部分金交所或注销或合并。
再回到辽宁锦战登记。企业档案显示,该公司于2020年6月4日在海城市市场监督管理局注册成立,注册地为辽宁省鞍山市海城市马风镇前马村(海城市为鞍山管辖的县级市),法定代表人马以则,注册资本1000万元,实缴资本为0。
辽宁锦战登记的成立并未经省级人民政府批准,公司名称也无金交所相关字样,成立时间也在监管严控金交所数量之后。被理财经理称作金交所的辽宁锦战登记,其实是伪金交所。
那理财产品的发行方为什么会在一家伪金交所做备案呢?
此前,一些P2P、私募基金、财富管理公司等想要发行底层资产不明甚至涉嫌自融的理财产品时,通过基金业协会备案的方式走不通,金交所便成为它们主要的备案通道。但当监管将金交所通道掐断后,它们急需一个新的通道来满足规模庞大的理财产品的合规需求。
这种情况下,像辽宁锦战登记一样的公司应运而生。
而支撑它们可以做此类业务的关键是公司的经营范围。以辽宁锦战登记为例,其经营范围是:金融资产和金融产品的备案、登记;其他金融创新产品的研发、设计、咨询;金融产品和相关业务的鉴证、咨询。凭着这个经营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