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化十五年的一天,沈周在书房里为其耕耘三年的十米长卷添上了最后一笔,他打算把这幅画赠与平生挚友吴宽,他们经历了短暂的相聚,即将再次天各一方。
而今,众多的诗书传酬为沈周、吴宽的友情增添了传奇色彩。二人本是苏州同乡,在青年时代相交相知。而后,吴宽作为明代第二位苏州状元进京入仕,官至礼部尚书并任弘治帝的老师。而沈周选择留在家乡,以其精湛的诗书画艺成为江南文人圈的核心人物。当吴宽再度回乡,二人均已接近知天命之年,他们重拾年轻时的诗文唱酬,书画酬答。在吴宽服丧期满归京之时,沈周递出这件准备了三年之久的临别赠礼。
在沈周笔下,一条小径从苏州郊外出发,时而隐没于山林,时而出没于河畔,归京路漫长辗转。评论人认为,沈周以千日之功,画出了毕生最为壮观之作,一树一石皆一丝不苟,却又轻松洒脱。明代文学家王世贞曾收藏这幅画作,他也赞叹此画“当是翁第一笔”。
卷后除王世贞近千言诗跋,还有明清十三家长跋,每一段题跋都为这幅作品增添了故事与担保,也成为其价值的保证。
美术史学家高居翰曾于《江岸送别:明代初期与中期绘画》中专门介绍了这件作品,当时它收藏于日本收藏家手中,由于一些日本学者认为不是真迹,因而在日本逐渐为人所忽略。直至2017年该画出现在中国嘉德秋拍现场,最终以1.48亿元成交。而今,它作为重磅作品出现在龙美术馆的展厅。
3月24日,上海龙美术馆(西岸馆)在樱花盛开之际推出“龙与士:明代中国的书法和绘画艺术特展”,展出明代近三百年的书画文物83件(组),展示了刘益谦和王薇这些年在明代书画收藏方面的积累。
“收藏字画,特别是中国古代字画,明代文人字画是收藏人追逐的梦想。”刘益谦表示,“从我自身来讲,能收藏明书画是自己不弃的努力实现。很多时候,收藏到一件明代作品时,自己外表装着平静,可内心激动久久不能平复。”
刘益谦在艺术市场向来以豪爽闻名,此次收藏特展也囊括了明代书画主要流派和人物,包括浙派、吴门画派、松江画派及同时代大家的书法、绘画及信札,涉及到的创作者近60位。
一段明代文人交游史
本次展览有一幅沈周与江南文人合作的《蒲墩倡和图》。沈周在开头题写“蒲墩倡和”四字,然后绘了一幅设色小画,吴宽紧接其后作诗一首,其余十人和诗于后。这十人中有文林,他是文徵明的父亲,也是吴宽的科举同年。《蒲墩倡和图》记录了一桩江南文坛的盛举,参与者多为江南文人圈佼佼者,也是明代成化、弘治年间文人真实生活情态的写照。
明代中期,江南拜地利之便与工商鼎盛之赐,成为中国最富庶的地区。坐拥财富的好处之一,就是可以使子孙接受良好的教育,并借此进入官场追求功名利禄。然而,在当时的明朝做官,并不如一般文人书生所想象的那样有回报。明朝君主强制专横,宦官弄权,党争不断。许多满怀雄心的文人在抵达京师之后常常无法适应环境借故提早辞官还乡。那些退隐田园的官员,以及其他因为种种原因未能进仕的读书人,共同组成了一个隐士阶层。他们修建庭园和藏书室、搜藏典籍和艺术品,文人雅士互相邀宴,浸淫于笔墨丹青之中。在安逸的环境下,他们集会结社,彼此以诗书画作彼此和唱。
在这股风潮中,苏州逐渐成为了文人交游与书画的中心。这批画家生活在苏州附近的吴县,因此称为吴派。高居翰提到,他们大部分出身世家,受过严格的儒家教育,浸融了洋溢于社会的安全感和优越感,稳健和平衡是他们作品的主调。
在沈周之后,文徵明和唐寅是第二代画家中的佼佼者,他们也如前辈那样在诗书互酬中发展出令后世人津津乐道的友谊。
文徵明和唐寅都出生于成化六年(1470),文徵明的家族自宋代起就是书香门第,在父亲文林的安排下,他从吴宽学文,从沈周学画,从小接受到顶尖的教育资源。唐寅的父亲是经营参观的商人,因此他早年也没有为生计犯过愁。文林将其作为弟子,介绍到苏州士绅和文人圈。
两个年轻人很快成为挚友,二三十岁的时候,文徵明和唐寅经常以诗文相酬,也留下不少记录日常生活的墨迹手札。展览中有一件唐寅致文徵明札,唐寅在手札中写道,宁波有位善画芙蓉的张秋江,驰名浙江,准备要拜谒文徵明。
二十九岁时,二人共同参加乡试,唐寅拔得头筹,文徵明名落孙山。然而,紧接而至的科场舞弊案波及了唐寅,也终结了其仕途的可能。当时,他写了一封动人的长信给文徵明,为自己的清白辩驳。文徵明也写了一封至今不存的书信为唐寅辩护。
此后二十年,文徵明参加科考屡试不中。唐寅则开始以卖画为生,并且维持着饮酒狎妓的放荡生活。二人的生活渐行渐远。
二人在生活境遇、性格禀赋上的差异也导致他们的作品风貌大不相同。高居翰认为,文徵明的画适合静默沉思,唐寅的画引人注目,会让观者目不暇接。文徵明很少会绘制装饰性、实用性的画作,或有关叙事、风俗或其他流行题材的作品。而唐寅的画风比较多样,兼有文人趣味和职业画匠风格,他最受市场欢迎的是仕女画,其笔下色调也可以特别和谐美妙,这点在文人画家眼里可能只是一种不必要的陪衬。
嘉靖二年(152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