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世界遗产数量增至57项
原始森林的内部,长出了一条羊肠小路。路两侧是连片的茶树,一人多高,参天的巨树围合在四周,襁褓一样将茶林裹在中间。村民南康手持细长的树枝,一边敲打路两侧的野草,一边提醒着:“小心蛇。”
踩着松软的层层落叶,他走到一座山丘底下,这座凸起的山丘是整片山林的制高点。“就是这里,”南康停了下来,“这是布朗族最早的一片茶林,布朗族祖先最早来到景迈山就住在这里,这是我们的神山。”
这里是云南省普洱市澜沧拉祜族自治县的哎冷山,生长着布朗族赖以生存的古茶林。山上十分之一的茶树寿命超过100年,最古老的有近400年。而布朗族人在此种茶采茶,已经有超过千年的历史。
南康就是该县芒景村土生土长的布朗族人,中等个头,皮肤被紫外线晒得黝黑,穿着布朗族传统服装,胸口绣着翠绿的“一芽两叶”图案。这个茶叶图案在布朗族中随处可见,布朗族以茶叶为图腾。
哎冷山属于景迈山山脉。此地位于中缅边境,交通不便,几十年前,还是人迹罕至的秘境,今天抵达也并不容易。澜沧有一个机场,只执飞从昆明机场往返的支线航班,最近的大机场在西双版纳,将近4小时车程,经过长长的山道。地理位置的偏远,正是古茶林能保存下来的最重要的原因。
一场巨大的变化正在到来。当地时间2023年9月17日,在沙特阿拉伯利雅得召开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第45届世界遗产大会通过决议,将中国“普洱景迈山古茶林文化景观”列入《世界遗产名录》,中国世界遗产数量增至57项。隐没于西南边境的古茶林,就要被全世界看见了。景迈出神树
“你看,前面山谷下面就是南朗河。”8月底的一天,陈耀华站在半山腰的景迈佛寺广场上,指向前方的河谷。他是景迈山古茶林申遗文本编制团队负责人、北京大学城市和环境学院教授,为了申遗,十多年来频繁往返于景迈山和北京,对这里的复杂地形了然于胸。
傍晚的光线将眼前的山谷切割成两种色彩,近处阴影中的深色山峰是白象山,远处被夕阳照亮的山脉是芒云山。河谷这边的深色山脉,就是已经成为世界文化遗产的古茶林所在。
南朗河与南门河在山间交汇,合抱起一个将近围合的区域。从高空俯瞰,景迈山就像群山中的一座孤岛。这片孤岛上有两条连绵不绝的山脉,南北走向的是芒景山,分布着5个布朗族古村寨,东西走向的是白象山,生活着4个傣族村寨。当地先民在森林中建寨,在寨子周围栽培茶树,形成5片完整的古茶林,古茶林之间还保留了3片原始森林,作为分隔、防护之用。
这5片古茶林、9个古村寨和3片分隔防护林,就是景迈山古茶林世界文化遗产的遗产要素。
相当长的时间内,由于地处偏远,交通隔绝,景迈山是一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在遗产地缓冲区最靠近边境线的地方,距离邻国缅甸只隔着一道山谷相望,缅甸人的山寨尽在眼底。世居在山上的傣族和布朗族,至今维持着传统的生活方式。茶是一个至关重要的角色。
景迈山古茶林保存至今,也是交通封闭的一个结果。上世纪,全国兴起茶叶高产化改造浪潮,低矮的台地梯田茶林成为主流。台地茶叶大大提升了茶的产量,成为农业现代化的典范。在云南,也有很多古茶林被砍伐,改种台地茶叶。而景迈山隔绝于这次浪潮之外,一直守着延续千年的古茶林。
“云南至今其实还有不少古茶林被保存了下来,为什么景迈山成为了世界文化遗产?主要是因为这里不仅有古茶林,还保留了传统的民族生活方式,以及人与茶的关系。”陈耀华说。
景迈山的传统并不是没有被破坏过。将近20年前,南康担任芒景村村支书,那时他发现村民因为采茶常常发生矛盾,一个重要原因是常常越界采茶,甚至“偷茶”。南康问族中老人,以前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老人说,以前每家每户的茶林里都有茶魂树。茶魂树是一种信仰,也是一种道德观。在南康的建议下,寨子里恢复了茶魂树的传统,从迷信变为村民自治的手段,此后纠纷大大缓和。
南康在一棵看似普通的茶树边停下。树下插着两根一米多高的木柱,其中一根雕刻着花纹,象征茶神的权杖,另一根顶着一个小小的竹篮,盛放进贡给茶神的食物。这就是某一户茶林的茶魂树。相传,茶魂树是布朗人开辟新茶林时最早种下的那棵茶树,每年采茶之前,茶农要在茶魂树下举办小小的仪式,给茶魂进贡。
信仰至今仍是景迈山少数民族生活中的依循。在当地,南传佛教和民间信仰产生了奇异的融合,最重要的民间信仰就是茶神和茶祖崇拜。
顺着南康的指引,一路上,这座隐藏在茂密森林的茶山,浮现出很多信仰的踪迹。在哎冷山的密林中,有一座斑驳的祭台,名叫茶魂台。茶魂台高出地面一米多,以石头铺成。祭台中心立着近3米高的茶魂柱,木柱顶端,两片翅膀一样的木板展开,雕刻着动物和几何图案。茶魂台四角各有5根祭祀柱,代表布朗、傣族、哈尼、拉祜、佤族等景迈山区域内5个世居民族。台面上爬满绿色的苔藓,又被潮湿的落叶覆盖。每年节庆,布朗族的村民聚集在茶魂台四周,发出呼喊的声音,呼唤茶神,那画面极具神秘色彩。
景迈山族人依靠山和树而生,他们对树有着特别的崇拜。散落在山间的,不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