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春节越来越近,江苏华晟生物发电公司(下称“江苏华晟”)总经理徐荣超接到的催款电话一个接着一个,响个不停。
徐荣超经营着江苏省镇江市内规模最大的农林生物质热电联产企业。然而,企业所有的生物质电厂已经停产一个多月了。消息一出,供应商慌了。今年1月起,多家供应商代表围堵在厂区总经理室门前,追讨此前供应的原料货款。
“我们不是准备‘跑路’,而是账上实在拿不出钱了。这几年,国家补贴没有拨付到位,我们是发一度(电)亏一度。最近又传出补贴要核减的消息,找贷款也不灵了。”徐荣超告诉第一财经记者,目前公司的资金缺口约有两三千万元,如果不填上很难再启动。
与江苏华晟面临相似困境的企业,不在少数。
去年12月,全国54家农林生物质热电联产企业的代表联名写信,向国家有关部门和企业单位反映自身深陷资金短缺困境。据其统计,54家企业累计欠补时间达4年,金额约144亿元。其中部分带供暖业务26个公司,供暖用户138万户。
中国产业发展促进会生物质能产业分会产研部一位负责人告诉第一财经,所谓农林生物质电厂,是指利用秸秆、木材等农林废弃物为燃料的发电厂,其中部分电厂同时具备为居民集中供暖、为企业供应热蒸汽等业务。因其属于可再生能源发电的一种,又解决了农林废弃物随地燃烧的污染问题,经过十余年的发展,目前国内这类企业规模超过五百家。
“风电光伏等新能源电站和农林生物质电厂,最大的差异在于:前者往往是一次性投资额大,后续只要花费少量的金额去运营维护,但是后者却需要不断地花钱买燃料。一旦现金流断裂、没有资金购入原料,企业往往只能停工停产,下游的居民和企业也不可避免地会受到影响。”上述产研部负责人称。
不久前,第一财经记者实地走访了江苏、吉林、黑龙江多家农林生物质热电联产企业,发现一些项目已经停产,一些项目库存生物质燃料仅能维持十几天,承接的供暖项目存在一定的停产风险。
原本平稳健康的热电生意,为何突然遭遇止步不前?企业的经营危机又该如何化解?
经营压力加码,燃料库存告急
2023年11月初,东北迎来第一场大雪,比往年早了十多天。然而,对于从事生物质燃料贸易的经销商冷大伟来说,这却并不是个高兴事。
在电厂和农民的口中,冷大伟和他的同行通常被称作“经纪人”。农民向经纪人卖出秸秆、稻草等农林废弃物,电厂向经纪人定期收购,来往于供销双方的经纪人则承担起了桥梁角色。下了大雪以后,冷大伟很快意识到,今年的行情有些特殊。融化的雪水,不仅会打湿地里的秸秆导致水分升高,还会增加机器作业的采收难度,随之而来的结果是秸秆的市场采购价被推得更高了。
秸秆等农林废弃物的采购价格遵循着随行就市的规则,每个经纪人的手机里都汇集了区域乃至全国范围内的一线行情信息。冷大伟说,2016年刚转行做经纪人时,秸秆的售价报200元/吨左右,然而今年的最新报价已达280元/吨。
“我们卖秸秆稻草,不是个暴利的生意,赚的都是辛苦钱。”冷大伟给第一财经记者算了一笔账,一亩地能打一捆半的秸秆,打包和装车的人工成本约为24元一捆,百公里的运输成本约在每捆30~35元,通常运输半径在两百公里以内,如此折算下来一捆秸秆的成本约为80~100元。按照每三捆秸秆重量约合一吨计算,每吨秸秆仅成本就在260元左右,利润空间约为20元/吨。
上述产研部负责人告诉第一财经记者,原料成本在农林生物质发电厂经营成本中占比可达六到七成,然而近年来农林废弃物的价格却持续呈上涨态势,几乎没有给企业留下所谓“降本”的空间。究其原因,一方面,柴油价格、人员工资等因素,使得供给成本增加;另一方面,部分农林生物质项目布局比较集中,造成部分高热值燃料互相争抢。
尽管物价抬升和供需关系都一定程度上导致燃料成本上涨,但在另一些行业资深人士看来,长期的“补贴不到位引起的资金紧缺”才是影响企业经营和盈利的关键点。长期担任北方某大型生物质热电联产企业高管的胡女士告诉记者,自己所在的企业在2021年以后,年发电量由约2亿度锐减到约1亿度,全年利用小时数从七千多个小时腰斩,停机时长几乎占了一半。“机组是停了,但是人工成本、设备折旧、财务费用成本还在,企业的产能上不去,影响的是收入骤降、企业亏损。归根结底是因为没有资金买足够的燃料,能贷的都顶格贷了,财务成本过高。”
支出端是几乎无法降低的成本,收入端是过度紧张的资金来源,生物质发电厂遭遇“两面夹击”。
吉林成泰热电公司总经理丁上告诉第一财经记者,该企业的收入由两部分构成,一是电费,二是热费。这家企业的经营模式是农林生物质发电企业中常见的热电联产模式,即利用燃料在发电过程中产生的废热,通过热能回收装置将废热转化为有用的热能,为附近居民提供供暖服务。尽管25.3元/平方米的热费收入相对稳定,但是依然无法覆盖电费的亏空。
自2021年下半年起,由于现金流紧张,成泰热电由往年的全年运行转为仅在冬季供暖期运行。即便如此,到了2024年1月,成泰热电的库存仍然降至“冰点”。
丁上提供